“湛兮姑娘，丞相這是怎麽了？”

此刻的重玄已是昏睡過去，湛兮不得已將她放在石頭一旁斜倚著，拿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在她的人中處紮了下去。

“姑娘被人挾持，剛剛以身範險救了湛兮。還好有驚無險，那人最後還是放我們出來了。姑娘，醒醒~”

湛兮退了退試圖睜開眼的重玄，一路上都是迷迷糊糊，竟然不知道自個兒是怎麽出來的。感覺身上有種酸疼卻又不是很真切，伸手按了按胳膊，不禁嘶的一聲，原來真的是疼。

“姑娘別動，您胳膊都青了，回府後冷敷一下就沒事了。董藝，這裏離山下還有多遠？山勢如何，能不能騎馬？”

“山勢還算緩，可以騎馬，不過只有一匹馬，還拴在離這十分鐘路程的樹林裏。我以為你們會坐馬車過來，所以就沒準備多餘的馬匹。”

湛兮皺了皺眉，抓起重玄的胳膊打算將她背起，還沒起身便又重新跌了回去。手裏的銀針被扔出去好遠，董藝撿起來遞給了湛兮。

“我來背吧！這山路雖然不是很陡，卻依舊是出奇的難行，一不小心便會跌倒，你一個小姑娘哪裏能負重前行？丞相怕是也經不住你那麽一摔，藝雖文弱書生，畢竟身為男子比你要強上許多。”

董藝蹲下身，等著湛兮將重玄扶上自己的後背。董藝的心裏很是忐忑，這是他第一次背女子，更何況還是認識不久的丞相。雖說只是權宜之計，可是要是讓人瞧了去怕是有損丞相清譽。猶豫的卻是不止他一人，在哪兒蹲了許久未見身後有動靜，回頭一瞧，重玄已經在湛兮的攙扶下站起身來。

“不用了董藝，我可以走。你先走，把馬牽過來，我跟湛兮在後邊慢慢走著，咱們這樣快些。”

“丞相是在顧慮男女有別嗎？如是那樣，藝無話可說。如果是不想麻煩藝那大可不必，藝既已投入丞相門下，作為奴才，主子不良於行充當主子的腿腳那是奴才的本份。”

重玄冷笑了一聲，奴才，主子~她算什麽主子，一個連自己是誰都說不清楚，被親人利用的人哪裏還有資格稱得上是一個主子？山裏漸漸有了霧氣，遠遠望去環繞在山腰，就像給山披了一件錦帛，有種朦朧的美，就像重玄此刻的心情一般，分不清自己是否也該為自己找到線索而開心，雖然那些東西是自己不願碰觸到的痛。

“董藝，自古賢者都是被仰慕的，在眾多的仰慕者中總會選擇一個認主，就像是神仙會擇山而居一樣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，如果那座山有靈氣，那神仙卻不是一個好神仙，那會如何？”

董藝背對著她們站在路口，看著遠處的山谷，舉起手裏的扇子指了指對面怪石林立的山頭。此刻的他更像是一個不曾沾染世俗的世外之人，一身白衣一塵不染，發絲掩蓋住他的表情，卻掩飾不住他說話時的語氣。

“不是所有的山都能得到神仙的眷顧，人無完人，神仙又怎麽可能一成不變？丞相所說的靈氣是看不到的東西，又怎麽會知道哪座山有靈氣哪座山沒有靈氣，又是如何去區分神仙的好壞？難道說一個神仙只想隱居深山不問世事，不再助人脫離苦海便不是好神仙了嗎？還是說一個曾經作惡多端的強盜，有朝一日被感化放下屠刀，對自己的過去無法改變，以後青燈古佛懺悔己過，還世人一缽悔淚，你便認定他是好人一個了嗎？這世上說不清楚的事那麽多，如果什麽都想去弄明白，那豈不是要活得很累？踏踏實實做自己，做好自己該做的便好，丞相如今怎麽也變得像個小女子一般多愁善感起來？”

董藝不明白重玄為何會改變，也不想去知道原因，只知道自己對眼前的女子有些失望，她沒有強大到讓自己信服，雖然之前總是讓他出乎意料。他刻意保持著的冷靜，就像是在跟一個陌生人說話一般，那種淡漠變成一柄冰刀深深刺向重玄。

是，自己該清醒了，董藝說得對，自己的胸襟始終還是停留在自己是小岱那種閨閣女子的時候，偶爾的大氣卻被今天琴笙叔叔的一席話給磨得粉碎。理智就像是一種奇妙的東西，可以瞬間消失，又可以瞬間回來，總是那麽讓自己措手不及。

自己為何要活著？當初發現自己並未死的時候就該明白，作為小岱她確實死了，可是她如今是南國不敢公開的長公主重玄，是大衍名正言順的唯一的女丞相重玄，更是道生公主唯一在世的孫女兒重玄。他們如何對待小岱，自己之所以會那麽在乎無疑認為小岱便是自己，可如今的事實是她不是那個躺在棺材裏的小岱。這點祖母可以理解，自己可以隱晦地將自己是誰告訴她，卻不能見人就說自己是孟小岱，那樣別人非得認為自己瘋了不可。

她現在唯一不確定的是到底都有誰參與了以血供養行屍，如果只是琴笙叔叔那也好說，畢竟要保下他並不難，畢竟他是黎國皇親，大衍的皇帝也不會拿他怎麽樣，大不了自己以道生公主孫女兒的名義替小叔叔一死替謝罪。可是如果有其他人參與呢，自己該如何去救，能不能救？自己的命怕是沒有那麽值錢，可以救那麽多的人。更頭疼的是，看樣子明天琴笙叔叔勢必會讓小岱出現在喜宴上，什麽目的雖然還不是很清楚，但是看著棺材裏放在小岱身旁的一襲紅衣，她隱隱約約能感覺到事態不妙。

湛兮見重玄精神比剛才好多了，心裏放松了許多，將銀針收好，攙扶著重玄的手不禁往下沈了一下。剛才將重玄幾乎拽出來的，自己的胳膊已是酸疼酸疼，許是太過於擔心重玄竟然到了這會兒才察覺到。重玄見狀松開湛兮的胳膊，腿上卻依舊沒有多少力氣，就像是踩在一團浮雲之上一般。

“天快黑了，董藝，背我去拴馬的林子。”

董藝回頭看了一眼與剛才判若兩人的重玄，內心不禁有些歡喜，那個可以與男子比肩的女子又回來了，不知道她的內心到底經歷過怎樣的掙紮，這結果卻是自己想要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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